玉堂薈記卷之二,荷水楊士聰朝徹撰。
章醮之舉,爲中外多事,將以弭災求福,而要之事天以實不以文,殊不在乎此也。每遺羽流於南城爲之。上與后妃密往行禮,自文華殿西夾道中往來。一日,有部僚接本,在會極門,忽傳駕返,遑遽避入文華門西直房,於窗隙中窺見上乘小輦,輦前立二宮娥,端麗無比,其次后輦,又次田、袁二妃輦,歷歷見之甚真,不知上亦窺見其在直房中矣。俄使中璫至,問何人,以姓名對。上復遣諭之,至外,勿言也。田妃父弘遇,陜西人,久住在京,曾爲千總官,其妻吳氏,妓也。田妃亦非其女,乃有此一段富貴。在京無所不結納。每科道命下,徧拜之,設筵以款,科道,皆樂與往還。弘遇誕日,各聯儕類往祝。一日,高鷺磯名衡爲錦帳,列余名以往。田忽投請啓,邀致再三,余力辭之。
後告假往南海,迴至濟上避賊。居三月,余方告病在里,竟不往拜。總河張玉笥語余日:田在此是客,何不往拜?余答以在京從不往還,且日太宰認爲同宗,前參太宰時,太宰欲挽弘遇講和,弘遇逡巡不敢至也,何以拜爲然。田見他客,往往問余,至臨去登舟,乃自來拜余。余至舟邊,還拜而已。田妃能書,甚有機智。誕日在四月。丁丑遇旱,上方齋宿武英,巳半月矣。至是欲暫還宮,妃遣人力辭曰:正爲誕日,不宜還也。庚辰、辛巳之閒,大璫曹化潼輩,使人於南京揚州,用重價得歌舞女子數人,上甚寵之,卽辛巳册立爲嬪者是也。緣是累月未與妃相見,妃乃手繕疏諫上北數月不與卿相見,學間視昔大進歌舞一事,祖宗朝皆有之,非自朕始也。云云。此疏竟在弘遇家,每持以示人,臺省諸公,多有曾見之者。
吳阿衡,河南人,初第時,娶弘遇妹爲妾。近爲薊遼總督,有疏言其飮酒多近婦人者,上疏自辯,稱臣之妾卽都督田弘遇胞妹,娶已多年,臣近得陽痿之證云云。此何等語,乃入之章疏,可謂大無禮於吾君矣。又山中走出一熊,爲兵所得,乃疏陳練兵之效,未幾,全軍陷没。
上初幸妃宮,謂之鋪宮,田巳立爲貴妃,袁乃鋪宮,相去七八年。袁固上卽位時與田同選者也。袁僅生一女,寵愛去田遠甚。卽弘遇聲勢赫奕,喜與朝臣交結,袁之父名佑,謹飭自畏,不敢輕見一人,往往相反也。田之宮謂之承乾宮,袁妃爲翊坤宮。翊字卽神廟帝系,累朝相沿,不聞諱也。
壬午,余在東安門,卽東華門,袁同守門,得與袁晤,因及宮中事,言袁妃近作一紫檀紗廚,費七百金。其管事内璫奏曰:奴婢爲娘娘節省三百金,如萬歲臨問,宜云千金,不可言少,恐照樣再作,便作不來。後上見之,果問,妃,對言千金。上細視良久,曰:果值千金。前中宮以千金作一廚,尚不及此。蓋宮中费用,大略如此,只憑内璫口中,或千或百,無處稽攷。袁又言:上住乾清,雖時過后妃各宮,至暮必歸乾清,然後宣召。后妃不奉宣召,卽各宿其宮,不至也。此本朝制度之善,卽妒忌無所施矣。又言上寢處木臺高丈餘,以階而升。上作版屋,内設牀鑑。又言内中多藏。異物歲一閲視,出之於庭,有瓜子長五六寸,關稱之,不知何地所産,計其瓜當大於閒屋。此古來史傳所未聞也。
戚畹遇節,宮中皆有賜,其家則進果盒,或五六十副,或百副,視所賜以爲多寡,大要以千金出,則以五六百金入矣。每季皆有賜衣,少者三四十端。此皆所當議省者也。
袁在門時,有冬衣之賜,内監所行紅面揭帖,首開翊坤宮三字,後列緞絹數目。時袁妃差内璫至,與袁語良久,人不得聞。又數日,妃偶病,袁於家設𬋕事,三日三夜,以祈福云。乙亥七月召對,止賜瓜果目。壬午以後,乃出内饌,每衙門量人數多寡,或二分,或三分,每一分爲肴菜二盒,秔飯一盂,精而足用,不似光祿之虚靡也。日講每次有酒饌,初次設宴以後,每人折銀一兩,俱光祿寺辨。戊寅東宮講讀,該寺照例辦宴,及講讀畢,東宮諭云:先生每喫茶,已設之宴一時撤去,殊爲非體。夫豫教元良,何等大典,國家不經之費,不知凡幾,乃吝惜及此乎?此萬萬不當議省者也。丙子二月十二日,經筵屆期,諸臣俱候於文華門外,而大雪不止,至午後,上不出,傳免午門外設宴已久,遂一併撤去。
余當時展書,頗憚其難,戲語同官曰:經筵進講,不過老生常談,何如將此宴便賜諸人,豈不省事?旁有一内璫贊曰:此位老先生講的是大雪如此,只是賜宴,卽與經了筵的一樣。同官皆笑。余因述今早來時,遇一宿科省員於長安門,彼此班役相間。其人日:怪得雪中如此早來,原來今日該喫經筵。具説經筵如何可喫。與經了筵之言,正相類也。
戊寅春,經筵講官王鐸講聰明睿智一章,分疏敬信悦字,反語太多,言時事又有白骨如麻等語。講畢,上怒責數言,謂其敷衍數語,支吾了事,全不能發揮精義云云。鐸出案前待罪,良久,上命起來,又忘卻謝恩。次日,乃上疏謝。其次講尚書者,乃黄絅存錦,聲細而哀,無一字可辯,上不懌而罷。同官衛紫庵胤文語余曰:黃前輩講書,恰是哭了一場。余曰:正爲王前輩講不稱旨,可爲痛哭者此也。丁丑,編修劉正宗失去銀帶衣物,久之,乃得於一典鋪,捕役偵其所自,乃中書吳某所當。及於武英,訪之,又無姓名蹤跡,且久則積年大盜也。有妻妾數人,延西席教子,每日扇馬道上拜客,夜卽爲盜。有繩作軟梯,無夜不入人家。曾盜黄絅存家銀數百雨,又盜進士李日池衣箱中多物。
會余赴一席,同年金壇王有三,詼諧狎出,時有三方爲中書,余因日:弟有一言,年兄莫怪,問何言?余曰:近日劉家失盜,其姓吳者不知是中書賊,又不知是賊中書。於是合坐大笑,王亦笑無忤也。
余第後,觀政工部,曹葆素爲大司空,每怪進士入署不齊,揭示司農火房,有寥寥十八員等語。尋值𮁪禱豫戒諸進士分爲兩班,須皆齊到。
一日行禮旣畢,余方到,則止二人行禮,乃無錫馬君常世奇、安陽尚大倫也。稍閒止有二三人續到,遂相率散去。余戲謂二君日:不意曹老先生約束一番,乃公馬上得之也。庶常每日進館,無力顧長馬,多是暫顧,至館,日斜出館。須遣役至棋盤街,顧馬接歸。一日,諸人俱散,余自内出,見馬君常、羅小遜在二門外。余問:何爲不去?二人云:方遣役顧馬,立語久之,其役來,復云:今日操無馬。余笑謂曰:此處現有一馬一贏,何得言無?羅張目指余曰:這箇人馬惟笑而已。館中初以李豫石爲長,閩音不甚正,每晨設假,以給假爲卽藉,以王邵爲黃笑,以趙之英爲醮資英每遇二人不入館,則豫倣其説假之狀,以爲戲笑。然李端方重厚,不爲詭異,復饒經濟之才。館中雖多人,余所服者惟李及吳默真太沖二人而己。
羅小遜好稱王子安滕王閣序,故序余使鄴吟,亦云:昔王子安矜落霞秋水之句云云。在館時,更屢言之。一日冬寒嚮火,復言及此,而所衣絨裘,不覺被焚。余戲曰:弟亦有一聯曰:火光與褐袂齊飛,羊毛共炭灰一色。
沈憲申及倪鐵山皆大鼻,程端伯、衛紫庵共爲律詩咏之,略云:何物崔嵬起面閒,土星高挂大於拳。稱來重有三觔半,打匾猶餘五寸寬。又改杜詩云:鞭條日暖龍蛇動,破扇風微燕雀高。朝罷驢尿攜滿袖,詩成狗屁在揮毫。京師腳驢多於沙塵中遺尿,旣乾經踐仍復成塵,則乘風而起,穢氣逆鼻,所謂驢尿攜滿袖也。
初,鄭方水師每入館,甫及未刻卽出,惟豐城唐師久之不出,同館苦之。迨壬戌秋,鄭師入閣,一日,值程有事欲歸,而唐師至申末未出。程乃吟日:人生有版須當打,枚卜何曾到老唐。蓋院堂有鐵雲版,必擊之而始散也。此數則俱可資笑。
癸酉入月朔,閣試商霖賦,題本明白,乃有用祖宗。皇字上高擡者,吳澹人套用北山移文曰:騎箕之精,肖象之靈。云云。移文似非賦體。前此試視聽言動箴,乃有用程子四箴次韻者。又遼師凱歌行,有用登牙二字者。牙,大旗也。唐節度使門有牙旗,如今督撫之儀,故其内城曰牙城。今裁去城字,如何可登?余嘗曰:此旣彈琵唱山之流,蓋俚語彈琵琶唱山坡羊也。
張天如自負名士,視同年如蔑有。乃其閣試賦,得兵氣銷爲日月光,首句云:不把高官奉武人。其餘稱是,不欲盡言之。昔人以翰林院文章、光祿寺筵席、教坊司彈唱並言,殆謂此等非耶。
曹秋林藴清未殁半月前,一醫者見之,語人曰:此公不過一月候視,其口每恆張而不合也。時方無恙,人不信之,未數日而病,病十餘日而殁。病中,同年視之,纔一張目卽合,忽作鳳皇賦,至三十句,條理井然,極其奥博。俄而寂然,閒兩日而終。
同年曹天錫偶於寓所之側,見一婦甚美,使人偵之,則夫殁,且欲嫁也,以五十金得之。其婦日索衣飾,曹極力奉之。未幾,以天且暑,别遷一寓,婦親擇多不如意。最後一寓稍遠,乃僦之。婦先往,曹在舊寓,發諸裝橐,會天雨,久之未完,迨完而往,則婦與細軟俱不知所在矣。曹大駭。天已暮,無可如何。明日,至其嫁處訪之,杳然無蹤。曹甚悔恨。越數日,其婦忽從外至,曹欲執而尤之,其婦絶無懼色,大言曰:我本有夫婦人,被汝强占多時,速寫兩無相干一字與我,不然與汝到箇是處。曹默然。久之,有殿呵者過,婦欲出大叫,曹恐失體,卽寫與之而去。同年吳一元云然。
曹縣姚擇揚,辛未第後娶一妾,其姊頻來試挑之,欣然順從。月餘,親屬來者,無不與通。先後數人,又皆姝麗。姚自以爲奇遇,然而稟受清羸,未幾疾作,而來者不已。其房師許石門遣人逐之,不能絶。至言於巡城御史,呼總甲逐之。究其故,乃窺姚之清羸,欲因而斃之也。京師多有此事。卽此二人,可爲羈旅娶妾者之戒。
李春瀾,麻城人,鴻臚寺序班,上疏自言:其母爲梅長公之煥所强占,最無耻之人也。一旦自楚中買妾朱氏,贈簡討王用予。朱氏絶色,本楚藩宗室妾,旣歸用予,僅數月,用予以差出,朱氏留京,一二年閒,轉嫁多人,嫁皆不及數月。御史魏士章,其一也。余門生毛羽儀緣事在獄,其父德輶來京,朱氏又嫁之月餘,謬以爲寡居兒婦,而嫁楊翠屏繩武,得三百金。士章聞之大怒,上疏言德輶販賣宗女,遂下刑部提問。翠屏懼,出朱氏於外,繇是士章爲人所薄,此等穢藝,乃煩奏章。未幾,竟轉年例。刑部尋審德輶在京娶得朱氏,其朱氏在京先嫁多人,並非宗女,僅擬杖罪。翠屏乃復攜朱氏之遵化任。後三年,翠屏卒於遵化,不知朱氏又往何處。范永漸曰:朱氏在京數年,楚人幾至嫁偏,只是一箇風力。
余曰:風力乃是言官,朱氏如何風力?蓋江漢遺風,陳夏姬之流也。
錦衣指揮許某,乙亥十月,毆死其妻,喧動市井。巡城御史親至其室,問以爲何動此惡念,惟言情願償命而已。及問其子女家屬,則所生二女,皆被指揮淫之矣。於是指揮坐大辟,革襲,不知何人後也。
田弘遇又養一女,曾一至宮中視田妃,上見而喜之,妃卽令出,自此絶不復入。壬午,妃薨,尋有九嬪之選,蓋上意在弘遇女,弘遇亦願以女入宮,保後來富貴也。未幾,以東警罷其事。至秋而弘遇死矣。
國家錢法,莫盛於萬厤年閒,每六文作一分,至天啓年閒如故。余乙丑計偕,所親見也。辛未乃增至八文,因錢雜也,然猶未大壞,至今日而日甚一日。私錢之禁日嚴,徒爲販鬻者苦。揆其所以,皆因有力者爲之。如田弘遇自寧波回,載錢十三船入京,曷啻幾萬萬。弘遇用此錢於百姓,而欲百姓不用,此錢將銷歸何處也?在南之錢,百文僅值二分,弘遇買來京用,有四五倍之利,萬萬之錢,贜銀亦以萬計矣。律以歐陽駙馬之罪,將何辭焉?雜錢旣多,勢不能禁其賤,當因而益賤之,而獨重制錢,俾二文當一文,或三文當一文,法在先行於上,而以漸及下。京城内外,凡收銀者皆令收錢,制錢與雜錢兼收,至其折數亦如之。行之月餘,其應給銀者,槪給制錢,未有不樂其便者也。
雜錢自去,制錢獨行,無所用禁,而錢法疏通矣。所謂因而利導之者也。
周、田二家無日不興作,人皆樂爲周用,不樂爲田用。田每伺工匠所在,驅之以歸,閉窴工所多者數月。其非工匠者,驅作雜工,筋力疲敝,乃放之在内,飯食不足,又不給值,或伺閒而逃,乃得出也。由是怨聲載道。
上於戚畹優厚,而不欲朝臣與之結交。相傳中宮曾指陳芝臺姓名日:此吾府探花也。上日:旣是汝家翰林,莫想做得閣老。又項水心煜與嘉定家結親,用吳中風俗行禮,有綵花,製作奇巧,不數日,傳達宮中,上甚不悦,旣而竟有降調之處。卽此二事,上於戚畹嚴防如此,乃武陵專於内中取事,而坦然無疑,何也?
陳啓新自言隨例謁嘉定伯,助以米數石云云。有駮之者日:朝臣與戚畹原無相見之理,何例可隨?上於是重申戒諭,亦不罪啓新也。
余門生周銓初得第,嘉定長子名鑑者,往拜之,欲認爲同宗。銓以問余,余日:令伯叔及昆仲科第接踵,已是茂族,何借他人?若認一族,後來只有損,更無益也。乃止。
劉可斆初名可學,本濟寧州吏目。蓮妖之亂,爲熊文燦巡捕,文燦好以誅殺立威,而信任可斆,冤枉頗多,可斆遂富。旋京改名納監,遂至上林掌監。凡東人無不認,同鄉者,獨不認。余以曾爲吏目,必識之也。可斆結交旣多,漸有營謀,乃至條陳吏部事宜。後因佛寺施銀千雨,其疏簿達宮中,上以爲疑,俾廠衛緝之,遂至提問,久而得釋,豈佛力所佑耶?
吳金箔者,家巨富,天啓中,殿工至透,借金箔飾殿,節次至二百萬,累年不能給完。乙亥,内璫盜禁中珠寶,鬻於其家。後内璫處死,而吳以不知得免,但沼入其珠寶而己。後竟以他事破冡。其房在崇文門内,爲周嘉定所得,煥然一新矣。
祖母緣出滇南,以盆注水入指頂,大者則盆水皆綠,鋪白紙於案而真其上,則案紙皆綠,故名祖母綠。癸酉春,東廠緝得吏部打點人祖母綠一塊,準銀七百雨上。遣人送至閣中,諸老傳視,大如拳云。時楊翠屏在館中,余問:此物何用?楊云:有豆許大,含口中,可數日不飢,是辟穀藥也,未知然否?
余州楊春茂,萬厤己卯解元,先期夢買得劉某家祖母綠。劉之祖名溥,景泰閒解元也。尋爲舉首,乃悟所夢矣。余州有解元七人,劉溥號敬庵先生,講學著書,終身不仕。其子卽進士劉槩,與御史湯鼐同下詔獄者也。楊春茂中解元時,第二題爲敬大臣則不眩結,中有重臣不可無,權臣不可有等語。至京欲疏論江陵,爲父所勸阻。二人者皆奇人也。楊尋卒不竟其志。
黔國在滇,世守,宛然王者,土官畏之。其所挂征南將軍印,每遇下行不至全用,量事大小,或用一角,或用半印,夷人奉之,有如詔敕。凡有所指麾,此印一至土官家,則相顧失色,惟以應付出門爲幸。近年以來,威令稍稍不行矣。
翠屏又言:麗江軍民府産金,每雨後山中尋得生金,有大於豆者,所謂金生麗水者也。土官木姓,曾欲認黔國爲一族,而黔國不許也。有店房在張家灣,其他處亦多有之,見人執禮甚恭。其地諸生皆利其所有,每赴試,必以金爲贈也。滇中之地極高,每入京謂之下京,計其地在數十仞之上,以漸而下也。會試例給郵符往返,至庚辰下第,一,槪不許用。流離不能復歸,乃有縊死在天壇者,皆本兵楊嗣昌爲之。自昔祖宗成法,其爲計豈疏於嗣昌哉?節省幾何,而失士子之心,兼失遠人之心,非所謂得策者也。
遲之萊大成巡按廣西,回京,具言荒僻之狀,衙門公座。卓裳皆用泥塑而畫飾之,交易皆婦人,其丈夫鄉居,不常入城也。遲在彼苦瘴,每日服人參以勝之,差滿,約服二十餘觔。到京不多日,而夜寢不復起,將斂,面色變青,人以爲人參之咎,果其然歟?宜興師每日服附子五錢,徐玄扈相君每日服大黃五錢,皆是異事。一名醫告余日:二人此時不覺,後來須一總算帳。玄扈尋卒於任,病不一二日,了無他異,宜興師又不得以附子死也。嗚呼!醫言亦不驗矣!
遲之萊爲諸生時,至海上一寺,髣髴若生平曾經歷者,蓋此寺中僧也。後泊舟某處,夢至文昌帝君所,言官當至太僕寺少卿。覺而訪之,其側近數里有文昌祠,徑路一如夢中云。頃自廣西差回,將陞,屢因欲避太僕,逡巡不果,未陞而殁,殁後贈太僕少卿,竟不可逃。異哉!吳澹人亦夢曾爲松風寺僧方水師作敘,曾述及之。後寓所失火,被焚,三日而卒,亦僧家茶毗之義也。
宋九青在杞縣,妻病甚危,其僕夢至馬神仙廟,有石碑,上鐫宋名爲大僕寺少卿。其後俸滿,避之如之。萊竟陞大理少卿,歷太常至刑部侍郎,則夢亦有時而不驗也。馬神仙廟在萊陽縣,人甚崇重之。夢有至奇者,陳井研之祖名某,巡按遼東御史也,家本寒素,其生時,里中富室,夜夢有人送扁至其家者,署日光祿第。其人有兩子,皆諸生,以爲科第可待也。未幾兩子俱死,諸孫零落漸貧,鬻第於御史,會差遼東,卒於任,以勤勞王事,贈光祿少卿。去富翁作夢時已五十餘年,後有司送扁其家,前夢始驗。不知此事何急,而豫兆於五十餘年之前,且所兆者乃死後之贈官也。胡菊潭世安爲余言如此。掖縣王萬象好言神怪,自言少時遘危證,夢雲長公騎馬持刀,提人頭來救甚真,次日卽愈。
又言曾在濟南處館,有一狐甚靈,主人病中思桃,時方十二月,計無從得。狐言不難去,一炊許時,卽向空擲下二桃,連枝及葉露尚未乾,問從何處得之,則云:來處遠甚。蓋世閒自有寒暑相反處也。又二年,狐悽愴向主人言:取桃事發,不得留矣。自此遂寂然也。神仙事,古來多傳之。登州有王赤腳者,不知其名,但以赤腳爲號。或見其方坐地上,忽在樹杪。土人多言其術甚奇,𨓏𨓏出人意外。有從之學者,卽言不可閒指數歲童子日,他卻學得,嘗出其陰以示人,則一如童子也。一日將死,遺言葬城門橋下。如言掘之,得石碑,鋼赤腳王三字,因埋之。數日後,於他縣有人見焉。其在衡府甚久,適亞宜城談蔡蓬頭事甚悉,其跡著,世多知者,此不具載。蔡蓬頭、王赤腳可作的對也。
宜興師之再召,夫人吳氏,卒踰十年,忽於夢中阻其出山。宜興意未然之,夫人云:旣不信吾言,可同我暫至一處。宜興不覺隨去,見一老僧,頸繫一索,夫人指示之際,悚然驚窹,自知不祥,乃是夕世兄亦有此夢,較著如此,而不能斷割,以及於難。至濟上,余造謁舟次,語余日:自知再來必至鄉及而不敢不來。嗚呼,豈其然歟?王巴縣宜興師之同年,再召至京,未見朝而罷。或以爲井研欲據首輔,故逐之去。井研卽有此心,無此力也。宜。興師緹騎催取候旨,上無日不遣人往偵,相傳約巴縣於某處密語,又傳以書納巴縣,先抵京而後繼入。此往偵之言播於京師者也。上因宜興遷延太久,甚怒,故宜興不敢再稽,上遂於前二日殺吳昌時等,則宜興之死,巴縣之逐決矣。巴縣至良鄉,上疏票擬奬譽及延伫等語,俱爲上所删塗,此豈井研意也?
京師凶宅往送而有,如楊大淇及崔呈秀,雖邪正不同,先後並住一宅,而相繼破家。御史張聚秀尋卒於其内,人相戒不敢居。青州馮可賓獨買居之,且開園起樓,以娛封翁。一日,馮鄴仙元飆在朝,仆於班次,傳者鬨然,皆以爲可賓且爭咎此宅,己而非也,然其封翁竟殁於此宅,繼之者亦以憂去。太僕寺街亦有一宅,素凶,何香山居其中七八年,其家中或見緋衣婦人往來空室,香山不見也。香山去後,宋五河琮以考選僦居,未一月而斃,同館吳慎旃移入,余以爲言。吳云:凡宅豈有不經人死者,何妨於事?未五日而吳病,病十三日而殁。余初住一宅,業師以序貢就選,暫館余寓,倉猝病卒。余旋奉差出京,同年張師度入居之,病卒。最後孫鳳毛亦卒於此宅,皆數人相繼,事豈偶然,然則凶宅果有之也。
户部員外余有祐,四川人,廚役爲妻樸殺,埋宅中。後居者發得其屍,轉相推究,於是有祐冠帶閑住,妻追敕命也。袁忍西愷參宋之普,亦以鶴啄死屍爲言,至煩御史按驗。在余與宋固非所以處下人,要之此等非所以瀆聖聽也。至屠愚仙象美紅葉一事,更屬穢褻,以閨房不堪道之事,而騰章奏,煩處分,何爲也哉?
屠愚仙薦張鳳翥爲邊才,召對文華殿,至日斜,上始出,而鳳翥自晨入飮酒,已成大醉。同召數人,見其語狀潦倒,謂不可入。鳳翥力爭欲入,奮袖喧呼,至左闕門,守門中貴復加留阻,鳳翥怒拳毆之,復操俚語呼曰:皇帝老官召我,何人敢阻?由是數人力遏之而止。然上已知矣。諸人對畢,上間:張某何不至?對日適在郊外較射,射畢,飮酒不敢入。上曰:想是酒醉發狂,不懌而罷。屠於次日疏引罪也。熊文舉在吏部,亦著清名,一旦有過周謀事。周謀,韓城門生也,江西人,浙中知縣,使人江西求熊封翁遺書。文舉陞過爲部屬,以甲科得此,不爲難事。乃又遣人於不申明前事,因被緝獲。其稟云:所商之題,乃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也。又云:與敝座師言之,指韓城也。韓城出揭委之文舉,時文舉典試未旋矣,部鞫乃封翁應之,與文舉無涉。
於是封翁論戍,而文舉一疏之後,恬然服官。余竊爲文舉不取也。丙子五月,御史詹抑所爾選上輔臣以去明心疏,蓋以嘉善相君發端,而及近日時政,言甚切直。上怒,召對,辭色俱厲,詹應對無所屈。上執疏問:如何是苟且?詹曰:卽如捐助一事,也是苟且。侃侃數干言,且云:臣死不足惜。皇上幸而聽臣言,固可爲今日之用;卽不聽臣言,亦可留爲後日之思。中璫在旁,磧嘖歎服。上益怒,閣臣申救良久,命錦衣繫之朝房候旨。翌日旨出,著都察院議處而己。院議罰俸,但議語涉誇,遂併處主稿御史張三謨,而院乃以爲民議矣。向令議語稍加詆𢳣,卽罰俸無不允者。此中機括,頗亦易知,而當事者未悟,激成擯直之舉,良可恨也。仇維禎以侍郎出鎮通州,到任後,疏稱通州内璫守禦之能。
御史今僉憲金光宸論之,謂其不思自樹,巧借内援,於維禎責備極當。而上召對平臺,怒甚日:仇維禎方至通州,亦須讓他展布,便爾借題沽名。會天大雨雷震,因而霽威,光宸如故矣。辛巳冬月,忽起大風,午門及左右掖門門關一時俱折,如截斷者,亦可異也。余未在京中,書于允中言之。癸未旣復内操,一日雷震奉先殿,毁其脊,上天仁愛,能無惕然於其閒歟?
陳啓新旣用,上亦悔之,只是不肯認錯。其後姜卿野探上互糾之疏,下部看議,部議有刀筆等語,上不悦,諭輔臣日:只是處分可矣,管他甚麽刀筆?意猶未脱然也。部議在外撫按提問,本欲困之以法,以快人心,乃使乘閒脱逃,路皓月不得辭其責矣。陳啓新曾清理順天府錢糧,將科場供給裁削太過,主考猶可支吾,房考至無炊爨,且考官房中一切借辦,榜出,天尚未明,而府役率行户百餘索取,諠嘩滿前,何其無大體也!國家惜費,亦不宜惜及於此,在啓新固所不知。乃啓新被參提間,已經數月,而尚仍其陋,則順天府官亦去啓新不遠矣。國初止有廩生,後乃加增廣附學,故試錄於某府州縣學下,廩則止書一生字,餘則加增廣附學於生字上,此舊例也。河南周藩宗學創開科第,誤書宗學學生,多一。
學字。丁丑一榜,乃以增廣、附學之上俱落學字,徑接府州縣,有是理乎?是時孔句容爲副考,填寫紙條,不甚留意填榜,儒士不諳舊規,遂誤至此。榜後言之句容,且日須經重刻,乃便進呈。句容日然,因言:留都遇丁祭,惟國子監舉行,上江兩縣統於府學,如京師。故敝鄉嘲京城諸生日應天府學不祭,與一笑而罷。句容事多,不知與禮部言否。閲月進呈,竟仍其故。至王午二切正之。
正統試錄,有試中書舍人竟書其銜,而不用鄉貫。世廟時錄可按也。近日孫鳳毛、姜金胤皆中書出身,仍書某學某生而已。往時教官無不書銜,故拆卷時有一教官,則房考爲之失色。今書銜者僅十之一二,其爲教官與否,無從而知矣。辛未,浙江王佐、甲戌南直吳鍾巒,俱以中州教官中鄉試,至會試,仍入北卷中式,無或問者,此又何也?自甲戌顔茂猷五經特準殿試,丁丑有五經四卷,止中揭。重熙時令各書本經四義於四經之前,揭爲書經,則場中明知其爲揭矣,此甚不可也。其餘三卷皆差經旨不必言。揭卷在書一房,其房師將以爲首,而總裁不肯也。日正爲五經不可掄魁,此何言也?夫明旨列茂猷於正榜之前,卽元且居後矣,乃不可掄魁乎?文章公器,聞以五經增價,不聞以五經受累也。
壬午場中止有二卷,各卷謄畢,始入。羅小遜日:旣是二卷,止可中得一卷。余日不然,且看文字。如或不佳,一卷亦不可遷就。如佳,雖有十卷,也須中他。小遜日然。旣而二卷皆佳,但五經序。列不便分房,因書各房於小紙,與小遜各拈其一。此時一名、二名俱定三名,以二場帖出,中書黃耳鼎房中卷也。黃方俸滿考選,小遜欲以次卷陞補,余甚不愜意。至四名,禮記卷又甚佳,不可易。余惟期拈得書經、春秋,則以五經卷爲魁,以專經卷爲第六名,庶破丁丑總裁之謬。不意拈得詩二房及禮記房,則不得不以爲第二卷矣。豈數爲之歟?或者不知,以爲踵丁丑舊例,而實非也。循幸小遜俯聽余言,開五經二卷之例。明年二卷皆捷。復有五經一卷名趙天驥者,在山西以五經中式,至是亦在中列。
填榜之際,井研及通州日:五經只好二卷,如何又是一卷?遂以本房易經填注,是不敢於破例而敢於欺也。請問二公壬午之前,何處有二卷之例?豈中堂擔當反不如兩宮坊耶?井研不足道,通州是何遭際,上以格外用之,而不能破格以事上。小事如此,大事如何去得?
丁丑闈中,羅小遜以夢故,焚香拜落卷,信手抽得一卷,甚佳,乃破中有鏡字者,忘其名。余未有夢,而搜閲落卷,不遺餘力,僅得一卷,亦無他異。但首篇承上節惡字來,從惡説到好,又從好説到惡,不作兩平。其先爲同事蕭歷室譽,塗竄滿卷,遂命人洗淨,加以圈點,且批云:會場大矣,何可少此一種。薦之句容。是日句容晨起,似夢非夢,若有人挸其臂者。旣而此卷適至,遂收之,卽烏程閔度卷也。余詩有云:吾道良堪據,鬼謀非所尊。蓋謂此也。壬午有諸城丁某者,以三百金得監元,復營關節,故評。事李森先以擬題挂議,丁見事蹟頗露,不敢入場而去。余與小遜因而加慎,則有之。迨後榜出,江西有二人,而山東並無一人,時入試者六十有餘,並副榜亦無之。事出偶然,東人遂謂余有心避嫌,不知闈中安知其爲東人而汰去之?
若拆卷之時,衆目共注,已定之卷,誰得以意改移?夫但保自己名位,而排擠桑梓,此謝德州陞之所爲也。余雖不肖,萬萬不至如此。
胡江原名大捷,行人俸滿,業已出缺候考,乃復入丙子北闈。中書陳龍正閲戴記,借其擬題一帙。榜出,所中有胡維孚者,物議騰沸,龍正爲醒迷記一通。後維孚爲部科磨勘四義,刻布,於本題無涉。龍正乃自陳有醒迷記,旋得旨進呈發鈔。故維孚革褫,胡江降處,卽副考閻中畏亦降贊善,而龍正無恙。此事殊不可曉,胡特泛然撰題耳,出題在龍正,閲文在龍正,而乃嫁禍他人,何爲者也?且其醒迷記不過因物議之及,更加詆毁,不受其饋杯耳,有何發姦之功,而超然事外?故浙人亦有不能平者。
此科解元馬之驪文較癸酉殊勝,乃有一二下第諸生,吹索字句,投揭於陳啓新,遂至疏聞。於是主考黃東厓上疏自明云:吏科無衡文之責,啓新非能文之人,上塗吏科句,意可知也。部議竟以覈字不雅,罰至四科。無論一字不足以累全文,卽事論一字,有何大戾,而至是也。啓新不足責,儀制案呈,逢迎啓新者,推其用心,何所不至。自庚午姚現聞希孟以中武生被處,北闈遂爲畏途。蓋輦轂之下,議論易生,風波易起也。癸酉,張費縣序及先期託疾杜門,因以方遂安爲主考,是科獨無議爲希遘也。壬午,余以赴京之遲,爲宜興師所不喜,甘心寧入北闈。或詰余日:業以遲矣,何不再遲半月,明年便入會闈余日:是則罪之大者。噫!亦良苦矣!
劉澤芳可斆之子,年雖幼,而文字儘可中式。乃部中不肖司官,以伊巨富,垂涎而不得,則磨勘其卷,以爲奇貨,謂其套用敦厚,以崇禮舊文,幾於全錄。次二篇亦然。不知丘場文字,有用本題舊文數行,彼此相同,仍在中列者,况别題文字,焉能禁其套用?且亦何必禁也。一二司官更加很戾,稍欲伸説,其閒便執巨富爲辭,相與目笑之,反似受其賄賂,代爲出脱者。此等悶氣,大不可忍。
子罕言命理平抑數也。子平五星之説,余自幼不甚信,以其年用建寅,而日用建子也,以十一、十二月爲去年,而以子時、丑時爲今日。卽果有此理,果有此數,而舛錯如此,何能奇中?京師有王太和者,江西人,人共以爲神驗。一日,與傳海峰鍾秀訪之,方巾道袍,屏去僕從,説宮候選之官,推算良久,一毫不似。余與傅相視而笑。壬午枚卜,曾以柄用許宋九青又言六月二十三日當召對。是日果召對,乃下獄,非柄用也。太和自此逃去,不知所之。劉幼孫重慶户部侍郎,生平有好古之癖,日用之物,無一猶人者。凡古異之物,價無貴賤,以必得爲主。殁後欠債二三千金,皆費于所好者也。余嘗餅其家所用食器,燦然黃色,皆宣廟壇器也。不歲餘,皆散於京師。傳海峰得其一鼎,價一百二十金,其買時三百餘金,其他物皆稱是也。
徐僉憲簧攜一元章石卷,幾百餘種,五色胥備。其石各有所似,而不似石者頗多。其狀歷落,目所未睹。京師有二古像,其一旃檀佛立像,在鷲峰寺,有古記,其質深碧,似金似石。閒有似木處,乃西國優填王,當釋伽在時所造。自龜兹入中國,歷二千餘年,像莫古於此者。其一大士像,在稽山會館,尉遲敬德所造也。旃檀像萬厤年閒,覆之以金,殊爲可惜矣。又有貫休羅漢,在城南一寺。十六軸,古絹爲香煙所侵,黑色,持向日中,僅辨髣髴。閲數軸,往往目眩,無能一日閲十六軸者,亦奇物也。
殿試之次日,詞林詣兵科一飯,觀唐人十入學士圖,相傳爲故事。癸未余得觀焉,吳道子畫也,皆立像,上署銜名,無他景物點綴。末有沈括跋。及問所從來,則正統年閒,山西一監生條陳兵事,兼進此卷。疏旣下,併此卷俱付兵科,遂留至今時。沈蒼嶼胤培爲都科,復出調馬銅牌,蓋銅符也,字皆反凹,其正文隆起者,藏番人處,大篆云:皇帝聖旨。下爲二行,云合當差發,不信者死。外以紅皮爲套冒之,旁有細字日:撒刺哈必,番人名號也。當時以調番馬,當在茶馬之前矣。嗟乎!國初威命如此,覽之徒增慨歎耳。
太僕寺石刻畫馬有二:一史道碩,一趙孟類,皆王鳳洲世貞官太僕時所摹勒也。趙畫馬,人所共知。史五代時人,畫馬視趙爲奇,筋骨鬃鬣,更加崚嶒,借此以久其傳,實爲厚幸矣。
内閣宣聖像,亦吳道子畫。余嘗入視其像,冕旒端坐,亦無景物,大都如世俗所畫神像者。龕外有帷,離中然鐙,絹色又古,但見其依稀耳。下有範銅像兼四配像,則宣廟所賜也。内閣設先聖像,而閣臣兩列坐焉,中施長案,相對,治文書,儼如先聖臨之者,制固善矣。若文華門東直房,不過暫憩之處,亦有小像,則余所未解也。余嘗教習内書堂,堂西向約十餘閒,其南一室奉先聖,其北一室亦奉先聖,於南則拜,於北則揖,不知何所取義。夫設聖像於教習内豎之堂,已非所宜,况相去咫尺,而設二處,不亦瀆乎?所當議撤者也。凡入内書堂,其司禮掌印俱投侍生帖。蓋國家設詞林,衙門雖冷,體貌則崇,自史官己然,彼亦不以爲異也。論者乃稱張江陵投晚生帖於馮保,得非不悦江陵之人,造爲此説以誣江陵者乎?
然近日張淄川以首輔之命不出,傳聞其求曹化淳,實有此事。淄川原非詞林出身,未必無此苟且之事。但取戊辰會試錄觀之,内外簾官,凡給事中、御史,無不因魏璫帶卿銜及都御史銜者,獨詞林如故。蓋詞林之體,原自無所營競,雖諂躁者不能改其常也。祖宗以此儲公輔,意深遠矣。
杜毅齋三策册封琉球海中月夜,如在水晶琉璃中,遇雨尤奇。水自空中直下,與海水相接,渾而爲一。雨中有赤黃緣黑等龍,隨水上下,鱗爪攫拏,毫髮皆見。僅七日至琉球,回時中路舵折,一日一夜,在回溜中行,不知遠近,舟人自分不全。黎明忽見遠山,諦視之,福州山也。不炊許時,已抵岸矣。
福州海中有彭湖島,相去三干里,晴日髣髴,可見有參。將領兵駐其中,自福州順風而往,不半日至也。又有東島者,視彭湖爲近,内惟産鹿,干百爲群,島人捕得,取其腸胃,連糞食之,以爲至美,其全體則鬻之福州人。今所鬻鹿脯、鹿筋,皆東島物也。
應劭風俗通記:稀姓十餘人,皆爲太守,或以爲非實,然不必非實也。南部新書言:唐太中以來,禮部放榜,歲取二三姓氏稀僻者,謂之榜花。余攷洪武以來,登第稀姓,四年辛亥則有智審爾朱欽,永樂十三年則有巴鏞,宣德五年則有薩琦,正統十三年則有越堅,景泰五年則有上泰、茂彪,天順元年則有上志,七年則有𢒉茂,成化二年則有乙暄、沃類,五年則有勒璽,八年則有閭鉦、蘭玉,十一年則有仰昇、滑浩,十四年則有才寬、鈕清、茆欽,二十年則有税新、弋福,弘治六年則有蔚春、院賓、仰儒,九年則有汝泰,十二年則有牧相,十五年則有訾綬。正德元年則有堯弼,三年則有銀鏡,六年則有頓鋭,九年則有底藴、及宦,十五年則有俎琚、時絃。嘉靖二年則有阿其麟,五年則有拱廷臣,八年則有眭燁、郟鼎,十一年則有承林,十七年則有汝齊賢、順、境卿、文瑞、蒿賓,二十年則有鈕緯、弋中和,二十九年則有操守經,三十二年則有鈔介,三十五年則有操時賢。
浮梁。隆慶二年則有咸懷良,五年則有由禮。門。
令狐氏,唐宰相族也。當時以門族單少,有相認者卽收之,甚至姓胡,人亦冒稱令狐。或嘲以詩曰:自從元老登庸後,天下諸胡盡帶令。萬厤中有進士令狐泌,近日有新城令令狐輝,不知其爲宰相之後否?以上四十餘姓,皆從會試錄得之,非傳疑也。又益都有郇姓,本毛詩郇伯勞之之郇,乃音環,不音旬。郯城有榚姓,亦巨族也。
黃縣有淳于卽髡之後,歷代墓具存,大顯於唐,碑表相望,今族屬干餘人,而無業儒者。范黃縣云然。又山東有舉人睢珅,唱名之際,二字俱不識,乃自言音雖沖,又非不識甄盎之比也。其不係士紳者,稀僻之姓,所在而是,又不可盡記也。按洪武中曾禁胡姓,一時或改就漢姓,如亓姓者,人以爲元字而伸其下。然今元姓儘多,元人,非元姓也,如慕容、赫連、拓跋之類,今世絶無。彼雖胡姓相沿已久,不妨與漢姓雨存。禁令一出,或因而改者多矣。至於胡人賜姓,如恭順侯之吳,實繁有徒,奕世而後,安知其所自出,又不如漢自漢、胡自胡之爲愈也。玉堂薈記卷之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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